乐鱼体育轰隆隆的机器声打破了村子的宁静。我坐在挖掘机上，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。他们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、愤怒和不解。

　　我紧握操作杆，手心全是汗。棺材稳稳地托在铲斗上，里面躺着我的父亲。昨天我跪着求他们帮忙的时候，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。现在他们却都来了，不是来帮忙，而是来指责我。

　　我看着他，想起昨天晚上他说的那句话。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，但我还是忍住了。

　　机器继续前进，人群让开一条路。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前所未有的一幕——一台挖掘机托着棺材，缓缓驶向墓地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我正在城里加班。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，台灯在图纸上投下昏黄的光圈。外面的雨下得很大，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。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，看了看墙上的时钟，已经快十一点了。

　　电话响起的时候，我还在想着明天的工程进度。工地那边催得紧，设计图必须今晚完成。我头也不抬地接起电话，以为是工头老张又要催进度。

　　大伯的声音很平静，平静得让我以为自己听错了。我手里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，滚到了地板上。

　　“心脏病，送到医院就没了。你快回来吧。”大伯的声音依然平静，但我听出了其中的疲惫，“医生说是急性心梗，来得太突然了。”

　　连夜开车回村的路上，我一直在想父亲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的内容。那是三天前的晚上，我刚下班回到租的小公寓。父亲高兴的跟我说：“志勇，院子里的核桃树结果了，结得可好了！你有空回来摘点，新鲜着呢。”

　　“你这孩子leyu·乐鱼，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。”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关切，“要不我给你寄点过去？核桃补脑子。”

　　“不用了爸，快递太麻烦。我过段时间一定回去。”我敷衍地说着，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。

　　高速公路上车很少，只有我一个人在雨夜中疾驰。雨刷器单调地摆动着，好像在为我计数着到家的时间。我想起父亲总是舍不得开空调，夏天热得满头大汗也要扇扇子。我想起他每次做饭都会多做一人份，说是万一我突然回来了呢。我想起他总是把电话声音调得很大，生怕错过我的任何一个电话。

　　回到村里已经是凌晨三点。村子里一片漆黑，只有我家还亮着灯。推开院门leyu·乐鱼，我看到堂屋里聚集着几个亲戚，他们的表情都很沉重。父亲安静地躺在堂屋的床上，脸色发白，但很安详，就像睡着了一样。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，是他最体面的衣服，平时舍不得穿，只有过年才穿一次。

　　我跪在床前，想要哭，但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。也许是哭得太多了，也许是太震惊了。我伸出手想要摸摸父亲的脸，但又不敢，生怕惊扰了他的安息。

　　大伯坐在一旁抽烟，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。他的眼睛红红的，显然也哭过了：“你爸这辈子就是太倔了。和村里多少人都闹过矛盾。”

　　“怎么闹的？”我问。我在城里工作这些年，很少回来，对村里的事了解得不多。

　　“三年前宅基地的事，你爸和村委会老刘撕破了脸。还有水渠的事，得罪了好几户人家。”大伯叹气，用力吸了一口烟，“你爸就是嘴硬，明明是为了大家好，偏偏不会说话。现在办丧事，恐怕不好办。”

　　大伯的话让我隐约感到了什么，但我当时没太在意。心想着再怎么样，乡里乡亲的，总不能连个葬礼都办不成。死者为大，这是基本的人情道理。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我开始挨家挨户地请人帮忙。按照村里的规矩，办丧事需要人手。抬棺的、挖坑的、搭棚的、做饭的，样样都离不开人。一个人根本办不了丧事，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传统。

　　第一家是邻居老陈。他家就在我家隔壁，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。我敲门的时候，他正在院子里喂鸡，那些鸡围在他脚边咯咯叫着。

　　老陈的手停了下来，鸡食撒了一地，那些鸡争抢着啄食。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：“听说了，节哀。你爸是个好人啊。”

　　老陈低着头，不敢看我的眼睛：“志勇啊，不是叔不帮你。实在是腰疼得厉害，前几天搬东西闪着了，干不了重活。”

　　我看着他刚才弯腰喂鸡的利索劲儿，什么都明白了。他的腰一点问题都没有，这只是个借口。

　　接下来的几家都是一样的结果。有的说忙着收秋粮，有的说家里有事要处理，有的说身体不舒服，有的干脆不开门，假装不在家。

　　到了下午，我已经跑了大半个村子leyu·乐鱼。没有一个人答应帮忙。我的心情从希望变成了失望，从失望变成了愤怒，最后变成了深深的绝望。

　　秋天的风吹过，树叶黄了一地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我想起小时候父亲教我骑自行车的场景。他在后面推着，我在前面蹬着，摇摇晃晃的。我害怕摔倒，他总是安慰我：“别怕，爸爸在后面呢。”

　　我回头，是同村的小东。我们从小一起长大leyu·乐鱼，一起上学，一起打闹，关系还算不错leyu·乐鱼。看到他，我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。

　　“小东，你来得正好。”我站起来，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，“我爸的事...”

　　“我听说了。”小东的表情很尴尬，眼神飘忽不定，“那个，我妈让我告诉你，我们家这几天真的脱不开身。我奶奶病了，需要人照顾。”

　　小东的脸瞬间红了，像是被人当场抓住说谎的孩子：“我是说...我是说...”

　　天快黑的时候，我想起了一个人。村委会主任老刘。虽然他和父亲有矛盾，但毕竟是村干部，应该会帮忙吧。

　　“停停停。”老刘摆手，“你别说了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但是你也知道，我和你爸的关系...”

　　老刘喝了一口酒：“话是这么说，但是村里人怎么看？你爸生前那德行，现在...”

　　走出老刘家的时候，我听到里面传来笑声。有人说：“老李这辈子就是太能折腾，现在好了，连个抬棺的都找不到。”

　　躺在床上，我想起在城里工地上的那些日子。我是开挖掘机的，技术还不错。工地上什么活都干过，挖坑、运土、搬运重物...

　　我专心操作着机器，不理会那些闲言碎语。挖掘机的效率很高，不到一个小时，坟坑就挖好了。

　　“关系大了！”老刘提高了声音，“这是对死者的不敬！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，哪有你这么干的？”

　　“老祖宗的规矩？”我冷笑，“老祖宗还说过远亲不如近邻呢，你们做到了吗？”

　　“我什么我？”我的火气上来了，“昨天我跪着求你们帮忙，你们一个个都推三阻四。现在我自己想办法，你们又来指手画脚。”

　　“怎么不能这么说？”我打断他，“我爸生前得罪了你们什么了？就因为宅基地的事？还是因为水渠的事？”

　　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。有人小声说：“志勇说得也对，昨天确实没人帮忙。”

　　吉时就要到了，但是连个抬棺的人都没有。亲戚们虽然来了几个，但都是上了年纪的，根本帮不上忙。

　　“有什么不合适的？”我说，“反正也没人帮忙，总不能让我爸一直躺在这里吧？”

　　紧张是因为怕操作不当，对不起父亲。愤怒是因为村里人的冷漠，让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。

　　这大概是村里有史以来最奇特的送葬队伍。一台挖掘机托着棺材在前面走，后面跟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亲戚和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。

　　挖掘机经过村中心的时候，围观的人更多了。老人、妇女、孩子，都出来看这前所未有的景象。

　　“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？”我终于忍不住了，大声喊道，“昨天我跪着求你们帮忙的时候，你们在哪里？”

　　“不能这么说？”我跳下挖掘机，指着围观的人群，“我爸活着的时候，哪一次村里有事他不帮忙？修路的时候，他出钱出力。谁家有困难，他第一个伸手。现在他死了，你们连个抬棺的人都不愿意出，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？”

　　“我爸脾气怎么了？”我的声音更大了，“他脾气倔，但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？宅基地的事，他是不同意建那个工程，怎么了？水渠的事，他是不同意私自改道，怎么了？”

　　就在村民们骂得最激烈，我被围在中间进退两难的时候，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：“都给我闭嘴！”